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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子

2001-01-23 来源:生活时报  我有话说

那年冬天,伏尔基河农场的几个哈尔滨的知青来北京聚会,我又见到了叶子。当年的小姑娘已过了不惑之年,彼此都打趣地说岁月沧桑令人有了成熟的美感。但时间正是这样流走的,无论如何那年华已不存在。

1971年春天,我由总局宣传处下放到伏尔基河农场劳动。在鹤立河车站,一个穿黑色作业服,梳着两条大辫子的姑娘,举着写有我名字的广告牌在人群中穿来穿去。我告诉她我就是她要接的人,她打量我一番,然后一把抢去我手中的提包。一路上叶子蹦蹦跳跳,她说她15岁时就来农场了,已经开了5年拖拉机,当年为了上机耕队还把长辫剪了。叶子长得挺讨人喜爱,很容易让人想起在上海读初一的表妹。

有一年正值小麦灌浆时节,农场闹了虫灾,远远地就能听到虫子啃麦叶发出的声音。可分场领导硬要坚持每天一小时的“天天读”。机耕队宿舍里,四周坐满了抽烟的人,劣质烟叶呛得人直咳嗽,大家都低着头。叶子忍不住站出来问:“天天读能当饭吃吗?”就这一句话被上纲上线,若不是许多老职工站出来说话,叶子肯定被专政了。

有年冬天叶子被制动轮砸伤了左脚,住进场部医院。那是个星期天,落了冬日里的第一场大雪,到处都是耀眼的白色。班车早就停了,我在风雪中走了40多里路,还没进病房就传来叶子咯咯咯地笑声。那天她穿了件枣红色的毛衣,长辫上扎了条花手绢,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脱下作业服的叶子,美得像出水芙蓉。那天不少人去看叶子,挤了满满一屋子。

1976年我离开了北大荒,走的前一天晚上,我和叶子去伏尔基河畔散步。那是个黄昏,霞光满天,我们小心翼翼地交谈。那个夜晚真美,皓洁的月光闪烁着如水的清辉。

1979年知青大批返城,叶子在东大甸子上坐了整整一天,13年的栉风沐雨一下要走了,那种情感可想而知。叶子把心爱的长辫剪了,剪成一段一段的,撒在那片广袤的黑土地上。走的那天,7台拖拉机响着喇叭把她送到场部,叶子原来是个爱哭的女孩,那天她没有哭。

两年后叶子结婚了,爱人叫杨桦,大家都说是天定的姻缘,将来日子一定很美满。可事实上并非如此。结婚十几年了,他们连个像样的窝都没有,住在单位的一间四面透风的破仓库里。冬天,墙壁上结了白白的一层霜,叶子只好不停地烧火墙,一刻也不敢停。前几年单位不景气,她提前假退了,弄到了一个配方在家里灌肉肠。每天起早贪黑地干,挣了一些钱。每年叶子都给希望工程捐款1000元,还包养了青海甘德地区的4个孩子。当年插队的战友之中,有人经商发了大财,愿意送她一套住房,叶子说什么也不肯,说那样住了心里会不踏实。

那天聚会,有人带来一架老式的苏联相机,拍照的时候出了故障,浪费了大家不少表情。其实表情一点也没浪费,那种愉悦心情虽没有留在照片上,却留在了每个人的心里。最后有人提议每位男士写出当年印象最深的一位女士。也怪了,20几个男同胞都无一例外地写了叶子,这回她落泪了,她感激大家那么多年还记着她。再见到叶子,你会感到人生如水。真希望她永远长不大,依旧是个无忧无虑的女孩,梳着两条长辫,穿着一身作业服……

记得一位哲人说过:你认为是美好的东西,千万不要回头去看,这是保持住美好的唯一方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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